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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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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狐狸 第二章 索尼娅 第二节 索尼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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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像金衫下的罗裙,沟堂里的森林。有阵风掠过森林时摄人心,大山像披上一件金色的衣衫,早早地等候在,冉大牛带上一应,也有冰雪融化时伦河那恰似脱缰。

“我为文海而来,觉得这儿的景色比上库力中专学校的所在地更具魅力,那儿是一望无垠的草原,天高地远,令人心旷神怡,这儿有山的庄严和水的抚媚,初秋的朝阳照射在山坡上,把山岭点缀得如同少妇一样美艳。冉大牛置身于梦幻般的,是因为我们相爱。相爱的人应当息息相通,还有比这更重要的,这不只是卿卿我我,这是一个难得的环境,可以心无旁骛地思考。所能做的只是,我一个小女子。”她看一眼莫文海,只见他眼睛里透出了欣喜温情的光亮在尹队长代表牧业队讲话后,婚宴即将开始的时候,德尔站起来宣布了二个重要的决定:“我知道大家等急了,流哈喇子了。但这二个决定一定得宣布,一是把莫文海调到场部生产科工作,吃完了喜酒就跟我走,场部已为他们准备了新房;二是由于冉大牛在出牧中表现,报经农牧管理局批准即日解除劳教,并保送到上库力的农垦农牧中专学习。”随着老书记的宣布,底下顿时掌声一片。老莫和王瑞娟互相看看,同时露出了甜蜜的微笑。接下来的喜酒喝得热闹非凡,大碗碰得叮当响,笑声传出屋外,马灯和烛光把饭堂照得温暖情浓,黑瞎子沟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喜庆中。

青鬃马跑了一会儿就不跑了,大概它觉得小人的双腿夹得不紧,也就失去了奔跑的兴趣,它在原来的地方停下了,马通人性往往如此。冉大牛并没有察觉青鬃马停下,仍坐在马身上发愣,直到青鬃马喷了几个鼻息才过神来。他下马,丢开了缰绳,任凭马儿自由活动,然后一屁股坐在青草地上想心思,那青草地上洁白的裸体成为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影像。这之后,他见到成彩云的时候,仿佛她身上的衣衫不见了,看到的尽是丰润洁白的裸体,特别是那对玫红色的乳晕,弄得他神不守舍、热血沸腾。

“哎,小金,把奶酪拿去分给大家。”德尔此时的烟斗吸得吧嗒吧嗒响。

“大牛,还能跑动吗?”老莫大声喊叫。

冉大牛又听到外面传来欢快的歌声和琴声:亲爱的小鸽子啊,请你来到我的身旁,歌声琴声还在继续,冉大牛却看见成彩云带着失落的眼神默默地进了帐篷房,愁眉苦脸地坐在铺上。外面又传来的响亮的琴声和歌声:我们飞过蓝色的海洋,走向遥远地方。

他曾经听父亲讲过,山里的猎人一般不轻易打狐狸,火狐狸是狐狸之王,更是不能猎取。他问为什么?父亲说听老人们说,火狐狸通人性,你打了它,它会转世或者托付他人之身来报复你,被它报复的人都很悲惨。父亲接着又讲了一个流传在大兴安岭林有关火狐狸报复人的古老故事,把他听得惆怅不已。父亲的话长久地烙在他心中,由此对火狐狸有一种神秘的敬畏。

“谢谢你,成姐。在炉子边暖和多了。”“你是沾光,谢她什么?”正忙着烧饭的金淑贤突然插话。

尹队长见老莫走神,就催促他,让他决定收、还是不收,这才把老莫开叉的思绪拉来。老莫说:“你尹队长这样看得起我,我还能说什么?不过你得办一件事,让人去冉老擀家把大牛的取来。”他抖抖手,无可奈何地说:“你交给我的是什么差事?我莫文海带的徒,不说是高中生,起码不能是小学没毕业的吧?”尹队长笑了,接着又摇摇头叹口气,“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晕头晕到这份上,把你这秀才打发到我们这偏远的旮旯来。”老莫却一本正经地说:“这地方山清水秀,物产丰富,除去冬天冷了点,这地方没什么不好。能和你尹队长这样古道热肠的人相处一场,咱们有缘分。”尹队长一声长叹,抬脚要走,老莫却一把抓住了他,“你先别走,有些话,我要当着你的面和大牛说清楚。”“大牛,既然尹队长把你交给了我,我们从现在起就是师徒关系。我有带你的责任、教你的责任;你有学好的责任。今后,无论我教你什么,你都得认真学,否则,我就把你还给尹队长。听到了吗?”“莫师傅,我听到了。保证按你说的办。学不好,你可以罚我,也可以打我。”“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但是我不会罚你,更不会打你。赶你走,是唯一的处罚,也是最重的处罚。会骑马吗?”“不会。”“明天开始,你跟我学骑马,同时也跟成彩云阿姨学挤牛奶。剩下的时间读书。”冉大牛问:“师傅,你给我上课吗?”老莫说:“美得你,一个人上什么课?但我会教你一切,也包括怎样读书。”冉大牛开心地笑了,心思这比在学校自由得多。老莫却说:“被劳教了,还乐得出来?走,跟我去拿书。”

二驴子从怀里掏出一瓶高粱大曲酒放在炕桌上,“冉老擀,把你家的肉端出来,我们三个来喝一盅。”冉老擀是老实人,性格直得像擀面杖,也像擀面杖一样的沉实。他看看惊慌失措的妻子,又看看十二岁的长子冉大牛和他下面的三个兄一个妹妹,脊梁直冒冷汗,心思他这一走,娘儿几个怎么活?同时也知道这个灾是躲不过去了,对这些人只能顺着来,万万不能戗了,戗了他们,吃苦的只能是自己,他不慌不忙地从柜子里端出一盘肉摆在赵科长面前,操着带有山东口音尾子的东北话说:“赵科长,杨干事,你们尝尝这是什么肉?”赵科长也没谦让,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口中,一边嚼一边招呼杨干事倒酒。等三杯酒倒好了,赵科长说:“好肉,好肉,肯定不是黑瞎子肉,那肉酸了吧唧的。”说着他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腮帮鼓鼓的也没耽误说话,“冉老擀,你胆子也太大了。把这杯酒喝了,跟我走吧,送你去该去的地方。”冉老擀迟疑了一下,还是端起了酒杯,一口把酒喝下,然后习惯性地抹抹嘴巴,“赵科长,我知道我犯了法,但能提个要求吗?”赵科长眯起眼睛,把冉老擀着实瞅了一会儿,“你说吧,只要在我权限内,我会考虑。”冉老擀说:“和场长说一下,给我老婆安排个差事干。五个孩子要活命呀!”赵科长的眼睛转了一下,答应得非常爽快,“好,我一定和德尔场长说说,安排老嫂子去种蔬菜,傅科长会乐得抿不上嘴巴。”他又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把你剩下的罕达罕肉收拾收拾带上,跟我走吧。”冉老擀二话没说,到外屋取了一块大约有五六斤冻得铁疙瘩似的连皮带毛的罕达罕肉递给赵科长,赵科长冷笑一声,“一只罕达罕就这些?”冉老擀说:“吃了,就剩这些。我走了,她娘儿几个总得过年。再说,你不是要物证吗?这些够了。”赵科长见冉老擀说得实诚,摆摆手,“得了,留给她们吃吧,我们走。”脚步尚未卖出,他又对牛淑贤说:“老嫂子,你得准备一下铺盖和换洗衣服,少说也得两年不来。”牛淑贤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冉老擀皱皱眉头,说出的话沉闷有力,“哭什么?不就二年吗?”说着他推开门。

他们调头向山谷走去。这儿是一片杂树林,里面桦树居多,也有榉树、白杨和钻天柳,还有大片的刺莓果林,上面挂着鲜红欲滴的刺莓果。冉大牛摘了一捧递给尼娅,尼娅尝了尝说:“这果儿又面又甜挺好吃的。”冉大牛说:“可惜这果没人吃,人们都爱吃新鲜的笃斯(蓝莓),熟透了的笃斯那个甜呀,那个香啊,什么果子都比不上。”尼娅说:“我被你说得口水都淌出来了。这山上有吗?”冉大牛说:“说不定有,我们往里面走走,看能不能找得到。”他们沿着树林的边缘向山谷里走,原始森林在这儿展现了真实面目,一片浓密挺拔的白桦林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把山体遮挡在它们身后,林梢的树叶有橄榄绿也有鹅黄,时而有一两片鲜红的叶子挂在鹅黄嫩绿中间,像人群中的少女一样的醒目娇艳,看了让人心生遐想,弄不清天上人间;在白杨林里,青翠的白杨,不像洁白的桦树那样整齐划一的粗细,有的树冠巨大,占据了半个篮球场的地面,有的很多棵挤在一隅,细长的树干差不多砍下来就可以做撑杆,自然界也和人类一样不公平,大的无限大,小的难有立锥之地;杨树林尽头又是一大片看似荆棘丛的地带,他们想绕过去走,意想不到的事出现了,原来这儿不是荆棘丛,而是一大片笃斯丛,上面挂满了紫蓝色的笃斯。冉大牛大叫起来:“啊!我们发现了宝藏。”他捡了一串颗粒大、颜色好的笃斯摘下来递给尼娅。尼娅捧在左手上,右手捏着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是比在牙克石街头上买的好吃。你怎么不吃呀?”冉大牛说:“不着急的,你看看这片笃斯林有多大。”他围着笃斯丛转了转,踮起了脚尖向远处望望,手舞足蹈起来,“太多了,不敢想象,这些笃斯拉到牙克石越橘(笃斯的另一名称)酒厂去卖,要值多少钱呀!哈哈,我们发财了!”尼娅把一大串笃斯吃完,冉大牛又摘了一串递给她,她性坐在草地上吃起来。冉大牛又摘了几串捧到马儿跟前,青骒马嗅了嗅,接着就吃起来,枣红马连嗅也没嗅就吃了。冉大牛又摘了许多,摆在它们的面前,然后摘了几串,放在尼娅身边的草地上,自己也坐下和尼娅一道吃。他感觉到了尼娅身上的气息,比口中的甜美强上千万倍,他把屁股向尼娅挪挪,想凑到一起并排坐,却没有勇气,还没碰到尼娅的身体,心儿却止不住地颤栗。

尼娅吃完了一串,伸手又去拿,却和冉大牛伸来的手碰到了一块,忍不住地抓住了冉大牛的手。冉大牛热血膨胀,心儿几乎要蹦出胸膛,赶快把头扭过去,半天都没敢扭过来。他觉得奇怪,尼娅只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自己在她面前为什么这样慌乱?想当初,金淑贤半夜里玩弄自己下身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热火中烧又心慌意乱,感觉上那是惬意,现在是醉迷,梦一样的醉迷。

尼娅躺下了,手儿却拉着冉大牛的手不放,冉大牛只好也跟着躺下。两只手和半截胳膊叠在一起。尼娅说:“我睡一会儿,你看护着我,不准走开。”冉大牛欠起身来,向尼娅望去,只见尼娅高鼻梁长睫毛,头发像散乱的金丝。他突然想起来,早年看过的画报上卖火柴的小女孩就是这模样,那么她在母亲远离、父亲逝去后的痛苦肯定是深重的。他心中掠过一阵悲哀,接着又是一阵爱怜,不明缘由地暗暗发誓一定不让卖火柴小女孩的悲剧重演。他心儿在想,手儿已情不自禁地握紧了些,突然,他发现了尼娅的眼角流出了一滴清澈的泪水,他的心几乎要碎了。

“睡觉有人看护的感觉真好!”十几分钟后,尼娅坐起来,“早年,我睡觉的时候,都是母亲坐在床前看护我,一直到我睡着才离开。母亲俄罗斯后,父亲接替了母亲,我睡觉时,他就一声不响地坐在窗前,有几次他以为我睡着了,就悄悄地离开,到另一个房间,关上门拉小提琴,拉柴可夫斯基的第35号作品的第二乐章第一题的旋律,静悄悄地夜晚,思念与忆的思绪在屋内飘荡,把过去的生活丝丝缕缕地展现在脑际,我就在那充满真情与忧伤的乐声中着泪水睡着了。后来,父亲离开了我,他去找母亲去了,丢下我好可怜,我彻底的孤单了,晚上不敢睡觉,一大幢木头垛房子就我一个人呀,特别是刮风下雨的夜晚,听起来风声似狼嚎,滴水如鬼哭,常常在惊悚中和衣坐到天明”虽然不懂柴可夫斯基的第35号作品是什么,但冉大牛的眼角湿了,他不愿意让尼娅发现,就把头侧过去。哪知道尼娅一下子翻到他胸前,右手搭在他胸脯上,飘香的头发把他的半个脸都覆盖了,弄得他痒痒簌簌的,差不多要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缺少伸臂的勇气。

“你能看护我吗?”“我能。”“多长时间?”“你需要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当真?”“当真!”“你起誓。”“以毛席的名义,我看护你,多长时间都行。”“哈哈,你真逗,看护我还要以毛席的名义。”他们到暖泉屯后,把发现一大片笃斯丛的消息告诉了邢队长。邢队长马上安排队上的人坐着一辆三套马车跟冉大牛尼娅一道去了笃斯沟,结果他们摘了一整天也没摘完,三套马车拉了三趟笃斯,马车第四趟来拉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

马车离开笃斯沟的时候,他们看见了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幕。

只见整个笃斯沟飘荡着说蓝不蓝说绿不绿的鬼火,有的三两成团,有的七八为簇,它们上上下下飘忽不定,山沟被染上了恐怖的蓝绿色,树木变得狰狞,山石面目可怕。有几团鬼火竟然飘到他们的面前,马儿吓得惊慌不安。车把式压上刹把,紧紧地拽紧辕马的嚼子,邢队长和冉大牛分别抓住里套马和外套马的缰绳,生怕马儿惊奔。而几个胆小的人都躲在别人的身后,抓着别人的衣襟不松,尼娅性偎在冉大牛的怀里,脸儿贴在他的胸膛。那簇鬼火在洋洋洒洒地游荡了几分钟后,倏然间消失了,它们来无影,去无踪,却把恐慌丢在了人们心中。

一群丢魂失魄的人在鬼火消失后才战战兢兢地离开笃斯沟。有人问,这荒山僻岭哪来的鬼火?答话的是车把式,他是本地人,四十来岁,“听说小日本在修建第二道防线的时候,从关里拉来许多劳工,当时只见他们进了莓饶沟,没人见他们出来,可能是被小日本灭口了,说不定这笃斯沟就是活埋人的地方。”邢队长说:“说不定这些冤魂见我们来了高兴,想和我们唠嗑,打听一下他们家人的消息。大牛,你明天把小日本投降和新中国建立的事写在纸上,带到这儿烧了,告慰一下先灵。”冉大牛答应了。

第二天,暖泉屯的人又来到笃斯沟干了一整天,才把笃斯采摘完。三套马车来又拉了满满三车。之后,邢队长向场部要了辆大卡车,把所有的笃斯运到了牙克石越橘酒厂。结果,参与采摘和运输的人每人竟分得了六十多元,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邢队长慷慨大方,他分给了冉大牛和尼娅每人一元,还说冉大牛是福人,暖泉是他发现的,笃斯沟也是他发现的。邢队长嘴里说得是冉大牛,眼睛却盯着尼娅,那天晚上尼娅依偎在冉大牛胸膛的情景被他发现了,看得这个半截老头心里阵阵热乎,心思二毛子就是开放,怪不得电影上那些白种人都当众亲嘴,感情他们都是这样。

令冉大牛和暖泉屯的牧人终生难忘的是在那个夜晚。

当冉大牛点燃了写满记事的纸张,心中默默地祷告的时候,那些鬼火又出现了,它们不再飘荡,而是积聚在笃斯沟山谷的中央,把整个山谷都照亮了。没有人再害怕,他们都为这些飘荡在异乡的冤魂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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