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英气得火不打一处来，再过去肯定又。”富顺晓得桂英受不得这个气，叔伯们竭，你等哈！富顺看了看裤脚都破了的桂英，拉着富顺就走。像八年前从人命湾的石缝中掏，他们渴望这个命途多舛的兄弟还活，盼望着叔伯们带来奇迹。泥石流已经凝固，一股碗口大的浑水顺着土坡往下流，大娘和二娘搀扶着淑芬娘——这个可怜的女人赶来的时候，他的男人已经成了雕塑一般的泥人，“桂英姐，
剩下最后一丝力气的淑芬，跪在疯女人家被埋了一半的房屋边！
“淑芬，你把妹妹拉紧，”杨泽贵下达命令！站到这里不要乱动。不敢开门也得开，尽管屋顶已经一片狼藉，必须去把周围屋檐下的沟挖宽理顺。但大股的水流还是顺着屋檐流到了，让水流往低处，否则雨水漫过地堑石，淹过了土墙，整个屋子都得坍塌。
“假的？”富顺红着眼睛看着桂英姐，“这就是我梦里的那个地方，他们上船了，已经走了！”富顺指着江面，像江水一样疯狂滴咆哮着。
同样是当妈的，淑芬娘怄得一病不起。桂英娘却是抬着蔑笼水壶，跑到杨老四家门口骂到大半夜，消了气儿也就回家跟没事儿人一样了。
淑芬娘一听人没找到，哭的呼天抢地，难道她就真没有养儿子的命吗？
“桂英姐没在这里。”淑芬出门赶紧答道。这老太婆，可不好招惹，全村骂街绝对数她第一。
日子愈来愈近了，富顺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着觉，他甚至有些退缩了。他的动摇主要是因为两件事，一个是瘸子老爹竟然准备给他找个木匠师父学手艺，据说还是他喜欢的烂泥沟的那个刘木匠；另一个是淑芬准备去林木乡的林场买果树回来搞种植，可是淑芬手头上根本没钱，好像瘸子爹也不怎么支持他。
可是哥哥会在哪一座城市呢？梦里的那个船又会在哪里呢？那一定不是石桥河和岔河里面的小船，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到梦里的大船有人在划桨，那一定是有大河或者大海的地方。富顺又把妹妹的教材细细地看了一遍，中国有大河、大海的地方太多了，他该去哪儿呢？
“哥，走吧，谷草一会儿就燃光了！”淑芬拉着哥哥往坡上的林子里走去。可怜的富顺竟然一下子忘了大哥和富家不辞而别的苦楚。
他抬头望了望远方，夜色越来越深了，刘国宇已经点亮了煤油灯，招呼富顺进去吃饭，其实更重要的是要招待村组的组长刘国宏，这个给大哥最高荣誉的“生产队长”是富强卖掉老房子的公证人。三叔和大伯也来到了院子里这个“新邻居”家里陪酒。富顺和淑芬拘谨地坐在次席，丰盛的晚餐并没有太多的吸引力——尽管两个孩子已经大半天没有进食了。
杨泽贵杵着他的木拐杖向杨家的老房子走去。今天是全家人回老房子拜年的日子，每年的这一天是杨家最热闹的，四世同堂的老巫师坐在藤椅上给孩子们讲述着他丰富的阅历，女人们都在大嫂家的厨房里忙活着中午的伙食。杨巫师今年的风头似乎被城里回来的最小的儿子杨泽进抢了去。
淑芬知道富顺更害怕的是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却一切都变得陌生，熟悉的人早已消失不见。“问嘛，有张嘴怕个啥，一路问，到了公社就好办了，公社的路我们晓得噻，娘说了，到了公社跟到河走。”
这一天是迎灶王的日子，国强两口子也得回家去张罗过年的事儿了。杨拝子在长长的竹竿上绑了一把竹枝叶，叫来富顺，把每一间屋子的扬尘和蜘蛛网都扫一遍，然后来到厨房的灶神神位跟前，供奉了祀品——一大块儿腊肉，焚烧了纸钱，灶神算是接来了，接下来一直到正月十五，灶神就在家里住着，享受这一年来上天赐给的“丰收”，也继续保佑着家宅平安。而杨四嫂却在乞求着灶神，一定保佑不要让自家的灶屋着了火。
不过拿不出手也得拿出手，杨家湾的亲戚们看着不说，谢家坝的汉子们也都瞧着呢！琢磨了半天，国强终于憋出了这么几句：
“先请鲁班仙师，再请太上老君。
淑芬接着说：“我晓得我们家吃了太多的亏，爹以前当会计，不管是分啥子，都给人家算得满满当当，自家就尽量少算。后来爹脚杆砸断了，大队里觉得亏欠，给我们家承包山林的时候多了几十丈是不是？但这个亏我们还得吃，要是不愿意的，我们把自己山拿出来和人换！”
富顺并没有久坐，起身在院子里瞎转悠，他想起了烂泥沟自家的大院来。
是不是谢家的二娃子，想起了杨家的大妹子？”
头一夜，富顺并没有睡好觉，他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他夏天喜欢去石河堰边割草，割满了背篓就会和小伙伴儿们一起跳下河里去游泳、潜水，可要说潜到十多米深的水底他还真没尝试过，何况，这天气阴沉沉的，就算冒出太阳来也顶多十度左右。还不知道水底是个什么情况呢？但是，勇敢的富顺知道，在杨家湾，能够潜下石河堰的水底打开两到三个“龙眼”的，那才叫真正的“男子汉”！
“这些人就晓得恃强凌弱，等我考上大学……”话到嘴边的淑芬突然想起到自己马上就不能上学了，脸色黯淡了下来，声音也小了许多，“算了，反正我也上不了几天学了。”
“哥，我怕……”淑菲确实害怕，“金华哥，你等到我们嘛！”她看到五年级的杨金华。
“四角八，我送你们一人一个捞棘棘！”聪明的淑芳做起了买一送一的生意。
小田扶了扶眼镜：“杨会计，是不是我对杨淑芬有啥子没有照顾到的地方？”
可是富顺不喜欢生产队的长辈们拿他和淑芬开玩笑，在他的眼里，自己不过是淑芬的哥哥，哥哥和妹妹之间是不能有什么情爱的。懵懵懂懂的孩子却又懂得一些东西，漂亮的淑芬已经上初中了，她也不喜欢这个每天在泥巴里面跑的哥哥，她是要念书的，将来要去城里，要当干部的。
在遥远的烂泥沟，刘富强“高大全”的形象刚刚树立，他还盼望着北京的晓得他的光荣事迹。9月9日下午，逝世的消息通过收音机的电波传到石桥公社：“……我党我军我国各族人民敬爱的伟大领袖，国际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伟大导师中国中央委员会主席、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名誉主席同志……于1976年9月9日0时7分在北京逝世。”消息通过大队的广播在烂泥沟蔓延，整个山沟沟里哭声震天。
“哈哈哈哈，贱狗子，吃牛屎，吃了一次又一次！”几个打猪草的小姑娘在田坎上又唱又跳。
母亲很坚强，只是一场噩梦，一切都在变好。我可能要放弃漂泊，因为我忘不了在妈妈在噩梦中的愿景。好吧，那就找一个稳定的工作，或者，在中国的地理坐标上我应该找到一处定位，即使不能永恒，我也想要母亲知道，曾经的那些眼泪，浇灌了某一处土壤，在那里学会了成长，到那里结束飘荡。
富顺和桂英重来没有见过这架势，远远地站在洞口看着，在与那罪恶的歹徒凶残的眼神对撞的时候，桂英吓得打了个哆嗦。富顺摸了摸还在疼痛的胳膊，游离愤怒！
“眼熟，认不得……”“枯井”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先坏了规矩——那不是那天下狠手的那两姐弟吗？刘老大给歹徒松了绑，这混蛋一下子跪倒在地，给刀疤刘陪着不是，又主动跪倒富顺和桂英跟前，“我的小祖宗诶，都是我的错，你大人莫记小人过，我该死……我该死！”混蛋一边铲着自己耳光，一边磕头。
富顺和桂英恨死这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可也罪不至死，善良的富顺想到了自己那年在玉皇庙被群殴的情形，那滋味太不好受。刘大叔出面，出口气也就算了。“刘叔……”
富顺刚要开口，刀疤刘过来一把抓住歹徒的头发，“给老子看清楚，他叫刘富顺，是我刀疤刘的干儿子，以后再乱来，老子整死你！”这个老刘叔，还真懂富顺的心思……或者，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吧？！
说完拉起富顺，唾了一口，带着一帮兄弟就走了！留下那个可恶的歹徒独自在防空洞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