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得罪了保长“大老啊我眉毛一直在惊跳像有什么祸事要来。外面天多冷啊我简直快冻僵了——四更天了该下晨霜了罢。
“您就别客气了。”二婶打听到十里外有位大仙求过她的人说很灵验有求必应。”二婶只好坐下吃了半个时辰去安排做饭。让娘担心的事终于来。”果真那天乡政府来人说壮丁名额下来阿丑年纪已经及格。大仙女菩萨装做灵魂附在她身上“爹儿两人命中相冲当家的不死死小儿子两个死一个掉家里才会太平。”她不相信这是芦灰老克死了他爹女人又跑去算命算命先生竟同大仙菩萨说得一模一样女人这才相信恨自己生了个克星要是三姑婆当初不救他下来俺今天就不会出这种倒霉事了；然而我不能这样做——我振作了精神遁着这一缕香味一路的寻来寻来。走到门口见屋里有许多道士我在冷静中变成了失望不敢轻易的打扰人家只好站在屋檐下缩着头浑身打颤门缝中看见他们大嚼特嚼的吃鹅肉一个嫌憎你的酒糗尝了一口吐掉将整杯酒泼在地上您不知道这酒醇香乾坤她折磨着我的食欲搐得我肚肠吊筋记得耶稣被捕的那天是逾越节耶稣把祝圣的葡萄酒和酵饼分发给门徒他说这代表他为人舍得的血肉以后要经常这样分享……您不会理解我的我真的想夺门闯入一直到他们分了你给的钱财这些缺少德性的人有了钱就知道赌兴高彩烈的样子……我来不及向您打声招呼这样的方式似乎欠妥——；但毕竟已经进来了为此我再次向您致歉……不过山穷水尽的地步顾不得廉耻俗话说‘脸皮厚一厚肚子饱一饱’我知道您心肠好乐善好施讨些吃剩的汤饭胜过救了我一命。”
这下女人吓得六神无主病急乱投医拖来借来的一点钱早滑落得精光攥着剩下的几个钱想不起这钱花到什么地方去了？三姑婆给她出主意“老办法你去求菩萨弄些香灰土让他吃。”
三姑婆泡来一壶茶二婶说快近晌午了得回家去做饭。说实话我走投无路是迫不得已才进来的唉昨天走了一晚上路又冷又饿累垮了找不到一个歇脚点想吃些。黑夜之中天地之间尽是酒肴的香气我绝处逢生啊我简直兴奋得要大叫起来激动极了‘酒香不怕巷子深’让我感同身受我虽不是个酒鬼但好像是个酒鬼一头扎进酒池中尽情的畅饮。女人外面还在忙着求佛、拜菩萨二叔自己晓得很清楚自己一只脚已进了棺材他把女人唤到床前女人抱着吮奶的芦灰老问二叔“孩子他爹有甚事你要对我说？”二叔断断续续的说“晓得这是丧门星害我的。二叔噎着口气“——哦哦”的又叫了几声头往床外面斜眼睛翻白屙出一床尿屎双脚笔直的死了。后——后悔——我晓得他要克爹死……不如吃掉就好——”芦灰老听见爹与娘在说话突然离开。
三姑婆那出来的是囡仔头不？
雇主只要供他吃饱假如再客气一点还有点心吃不但不会嫌累不会像人家爱发牢骚一旦田里的活儿干完了他会主动的向东家讨生活做他这种行为往往招致搭挡们的反对与嘲讽咒他是犯贱的陀螺。务农田狗没挑剔的绝对是一流的把式耕耙耜耖种田割稻他样样都在行一人能顶三个人活像头吃饭的牛弊病跟机器一样马力大油耗也大力气虽好但饭量大得惊人遇到小。实在没活儿可干帮人家去劈柴堆草垛搭瓜棚编草鞋不懂避重求轻把力气藏在体内一天能干的活计决不分两天去干不像别人消极怠工还跟雇主讨价还价蚀耗雇主的成本。早稻收成还差个把星期山民便陆陆续续的聚集在大庙内待价而沽来迟了怕没人雇用而田狗正值黄金季节而是怕约不到他主儿提前半月去跟他约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唠叨
二婶家出了大官发了大财乡人十分羡慕常常会拿阿丑作榜样家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一字都不识横划一人去闯荡如今背上横皮带别上驳壳枪带上勤务兵成百成百往娘里钱寄。他娘两天还在东借西赊猪苦胆挂眉毛的现在你看看人家穿的绸吃的油面黄饥瘦的一家人变得红光鲜亮这吆五喝六神气活老现的保长说起阿丑要割他的头当尿壶唬得像龟孙子似睾丸缩起到肩胛头了嗅嗅都让他打嚏。
阿丑刚入到杂牌军这哪里是军队的人简直比土匪还土匪。上级命令下级团长命令连长连长打骂班长班长打骂战士老兵欺侮新兵新兵殴打民夫一级级的大虫吃小虫。
阿丑军队从来也没打过一个胜仗谁知“瞎猫碰见死老鼠”的打了一回姓丁的一名士兵见打死的敌人手腕戴一块镶钻石的瑞士金表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抢他刚勒下死人手里的表一位湖北籍的士兵对他头端起一枪姓丁的就稀里糊涂的死了湖北人夺下他手中的表得意拭着表面上的血污有人在他的背后“砰”的一枪栽倒在刚被他打死的人身上他想回头看看是谁下的毒手心有余而力不足断了气。得知了这表的价值见利忘命的人蜂拥上来争夺而且一个比一个凶残一名河南的士兵对着老兵的胸堂一刀刺去他还是自己的同乡刀子进了胸腔他怎也拔不出来那个老兵“我日你奶奶个熊”握住刃口使劲往外一推刺刀划开了自己的肚皮里面的肠子像轱辘失散了的绳子“哗啦”落到地上老兵倒下死了手里还死死的攥着这只金表怎也掰不开他手“日你奶奶个熊你死人拳头捏得这般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目睹为抢夺一只金表竟死了一个班的人之前同仇敌忾的还在一个战壕打仗呢。
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只为混一口饭吃走到一起来了。有的饭还没有混上已命归了西天甚至相互还不认识没有人晓得死者是哪里人。这些尖刀上舔血吃的人各有自己的社会家庭背景有的被迫当了壮丁有的偷女人坏了名声村里没法再呆下去出来混走到哪里算哪里有的因杀了仇人或报复冤家为逃避官方的缉捕应征入伍有的本是亡命之徒有的欠了一屁股赌债出来躲的几乎没有听说为了穷人去闹革命、或为了当大官、发大财跑到前线来杀敌但其中也不乏老兵油子他们有着丰富的领饷实践和战斗经验专门拿自己的性命把战场当客串提着脑袋不乏发了死人与难财。
他们各自操着自己的乡音相互学着舌交流沟通小河南刚才还对河南老乡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冲啊杀杀啊并肩作战冲锋陷阵的叱咤风云见到值钱的金表所谓老乡的情分变得不值分文可谓“铜钱银子白眼睛乌珠黑”调转枪头六亲不认。大家都拼着老命去抢。班中阿丑年纪最小资格嫩没他的话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听别人的使唤他明白这个环境的恶劣如果不容忍就没法生存明白也得装糊涂。
这些人实在令人憎恶打仗他们能躲则躲能退则退个个贪生怕死自己死都不肯冲在前头见眼前小利把命都忘掉擅长乌龟吃王八内斗阿丑不止一次的思想；这算什么鸟部队？每次发动冲锋他总冲在最前头心里根本感觉不到死的存在只听耳边子弹“嘘嘘”呼啸穿梭但子弹总像长了眼睛从来不去碰冲在前面的他南征北战中出生入死他身上连个伤疤都找不出。记得有一次他们与部队打散了山上没膝高的积雪战场打死的人陷在雪堆里面冻得像冰棍一般。大家又饿又冷尸者身上的衣服都让活人给剥光了小山东和湖南的几个士兵命令阿丑去捡些柴生火他们去挑了一具年青壮实的尸体湖南的战士拿着把刀跪在死人面前磕头“对不起了俺是没办法吃您的休怪俺的不是。”一刀一刀卸下胳膊和大腿围着煹火像蒙古人烤羊肉一般烤来吃。几个兵痞商量着问他投奔正规军去不？跟着他们叛逃去了正规军那里但他不知道这是阎锡山的部队。
心静下或半夜忽然醒来他特别记挂家里尤其是母亲。离家这么久了娘是否遭阿兔的欺侮？想到母亲被他强奸逼得母亲跪在地上苦苦向他哀求阿丑把牙齿都咬得咯嘣咯嘣响恨那次没一刀将他劈死有机会跑回家去把他的头砍了。
当兵打仗不管到哪个部队都嗜血成性的除非弃出自己一条小命什么好事也轮不到他只有冒死冲上前去的份儿除非你能当上大官指挥队伍在后面挥枪高喊“冲啊杀啊”没人想当官可没那么容易就算你立了大功小兵难以得到提拔还是做小兵运气好或纪律严明赏罚分明的队伍兴许能做个小官受到嘉奖毕竟还是那些居功自高的一些大官胜利大捷官升三级他们弹冠相庆。当官没有官运一辈子只能做走卒要是有一天自己当了大官一定得回家去转转让活人祖宗坟头风光一番睁大眼睛看看这郭家出了大官老爷谁敢动俺娘一根汗毛“蹭一脚让地都抖三抖。”刘邦皇帝说过富贵了不回故乡去好比穿着华丽的衣裳你在黑夜行走。
阿丑常梦见娘在一盏青油灯下补弟兄的破衣裳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北风吹得门缝儿的风呜呜呜哭赤身露体的一帮兄弟像一窝子的小狗挤在破棉絮中打闹嘻笑一张床里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唯一件长裤明天该轮到谁穿了。识得几个字的战友他们经常给家里写信报个平安阿丑从来不给家里写信他不愿去求人帮忙写信战友问他为什么不写封信回家呢？阿丑说“没钱寄回家去给娘花凭光孤孤这一纸空文儿写得花好稻好的一些字能当钱花当饭吃能当衣穿吗？花言巧语哄人倒不如俺不写也罢。”战友说他错了爹娘心里在记挂你的“俺有十二兄弟死一半还有半打怕啥命能值几个钱？没吃没穿的才让人害怕呢”爹死后娘总吩咐阿丑“大老爹没了要靠你肩下又有这么多弟兄要争口气啊”身在战场早上不知晚上的事梦人儿的活一天是一天说的三十六天天上天当大官挣大钱才好开口说话。
私心成了夜里衣锦返乡的梦料只要枪炮一响什么爹娘啊、金钱啊、性命啊一切屁大的事儿抛之九霄云外。活人从尸堆中踏跨过去满眼是碉堡壕沟枪口喷出的毒舌吞噬着毫无价值和意义的生命——；同样歼灭了由生命幻想所燃起的种种无耻与奢望。耳朵再也接收不到战场之外任何信息直至战斗结束确信自己身上的两条腿居然还脚踏实地的行走嘴巴也能吃能喝、张口说话这大千世界的红尘琐事又像大潮一般向人心宽广的欲望涌来周身的一切有多现实啊相互亲切得难舍难分。
他曾经萌生回家种地的念头但一想到这么多弟兄几间破草房连单独能穿的裤子都难辛苦不说吃了上顿没下顿这死不死活又难活的熬着不如战死在沙场上来得痛快利落天地那么宽大小小一个人却找得到一条能走的路？想到这些这平实的世界立即会对他说“你回家去干吗打死了只怪命短刀快头平省得多吃苦头；打不死算自己命大活一天是一天缩头一刀不如伸头一刀勇敢冲上前去立了头等功贤明的凭良心还颁个嘉奖多寄几个命钱给家里让娘少操些柴米的心思让弟兄有个饱饭有衣穿有书读。”彻底想明白了杜绝回家去的念头。
他不断往家里寄钱弟兄以会他掘到了一座金山吵着要跟他去当兵。他不让自己兄弟当兵却为邻村介绍了十多名青年在他的举荐下出去个个都非常优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一方面靠他的抬举一方面靠他们自己有文化基础这十多名青年后来都出类拔萃当了军官连连高升树大好乘凉几年间你带我出去我又带他出去这地方系横皮带的竟有七八十人成了远近闻名的军官村。
阿丑劝自己的弟兄“赌场的铜钱战场的性命。你们安心守在家里伺候娘吧凡吃用开销都由我来负担有条件家里买上几亩好田让你们兄弟不愁生计给家自足子孙种田读书。尤其对芦灰老寄予了很大希望“你一定要去读书他们所以能当大官因为他们都念过大大学明明德。你们几个兄弟哪个能识字断文？俗话说‘文官动动笔武官打脱力’万里江山一点墨牛耕田来马吃谷不要以为战场有财发的弗见棺材弗落泪弗到黄河心不死我多少次从死人堆爬出来紧挨在我旁边的一个新兵同我说他是抓来的壮丁来不及我问府上哪里？“嗾嗾嗾”的一梭子弹当即就卵泡朝天了不知道他是哪省的人姓什么叫什么。”
他不再直接参加战斗薪金反而增多当初阿丑还没有家眷一心一意想着家人这个家真正有了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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